2008年6月18日 星期三

御花園掠影



漫步在故宮的藝術殿堂,
宛如涉足於千古的歷史長流。
我迆邐前行,
一路風光無限。
深谷溪澗,
空山飛瀑,
千鳥百囀,
瞬間遁入時空幻境。
發覺自己居然背著行囊,
與范寬步行於太行山的谿山小徑。
那原始林木森然高聳,
大山雄偉的氣魄令人摒息。
片刻間又與倪瓚閒坐於鄰水草坡,
遙望縹緲雲霧間的沙洲美景。
一兩株松柏挺立在水中小島的草亭邊,
多麼寧靜而祥和的畫面哪!
飛翔吧!
讓思想解放!
讓魂靈遨遊大地山川!
飛臨赤壁上空,
見峻峭的崖壁下,
一葉小舟在平濤靜流間緩緩飄遊,
原來東坡居士正和朋友們飲酒唱和。
高人雅士,月下高歌,
閒適的生活著實讓人羨慕。

古畫間徜徉,
使人心情愉悅,
精神放鬆,
常有出塵的玄想。
我又再次駐足於宋徽宗的圖畫前。
蠟梅山禽是我很喜歡的一幅畫。
淡雅的氛圍,
芬芳的香氣,
誘使我偷偷潛入皇帝的御花園。

早晨寒氣清冽,
梅花卻四處含笑綻放,
艮嶽的靈石早已披上雪白的衣裳。
這位藝術家皇帝習慣早起,
一大早就坐在龍亭的椅子上,
欣賞一片銀粧麗景。
望眼人間仙境,
皇帝頗為自得,
園裡的山石布置,
有他別出機杼的安排,
是皇帝和臣民的心血結晶。
憶起春日榮景,
奇花異卉爭相競豔,
鶴翔鶯舞,
鳥語花香。
樓榭亭閣,
玉笛飛聲。
如今帝國飽受北方金人的威脅,
望著眼前的皚皚白雪,
寒冷肅穆的氣氛,
皇帝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心頭罩上了一層陰影。
唉!煩惱且放一邊吧!



春景雖繁華熱鬧,
雪景則純潔無邪,
有著清澈動人的魅力。
看看亭子旁邊這株古梅吧!
柔曲優雅的枝幹,
帶著風霜的蒼勁,
數點梅花點綴於枝椏間。
英姿傲然,
芳香馥郁。
正賞梅之際,
突然,
東邊飛來一隻白頭翁,
緊接著,
西邊也飛來一隻白頭翁。
一對白頭翁,前後緊貼,
穿梭於梅枝間,
上下頡頏嬉戲。
不一會兒,玩累了吧!
收斂起放逸的樣子。
安靜地停棲於梅樹的枝梢,
兩雙眼睛同時望向遠方的山丘。
皇帝出神的瞧著這對不畏寒冷的情侶,
若有所悟,輕輕吟道:

山禽矜逸態,
梅粉弄輕柔;
已有丹青約,
千秋指白頭。




我在一旁,
細細品味詩意:

這丹青之約,
千秋白頭之說;
自然是皇帝表達自己對藝術的執著,
巧妙地藉由白頭翁的堅貞愛情來訴說。
人們都嚮往永恆,
讚美堅定的承諾。
皇帝對藝術的熱愛,
讓他疏於照顧國家政務,
作為一國之君確實有愧職守。
然而若以藝術家的身份看待他,
則他對藝術理想的執著,堅定不移,
卻值得後人稱頌。
友情可貴,
愛情珍貴,
親情寶貴。
理想志業的追尋,
正是人間情感的昇華。

多年以後,
皇帝以他獨樹一幟的筆法,
峻峭爽利的瘦金體,
寫下:

舞蝶迷香徑
翩翩逐晚風

在帝國的夕陽餘暉之時,
皇帝猶然堅貞地追逐藝術的樂趣,
猶然迷戀在藝術的創作園地,
至死不渝。
兌現了千秋白頭的承諾。

這一幕,讓我感動。
我悄悄退出了御花園,
輕輕拭去眼角的淚光。